在荷兰的毕业找工记

虽然距离找到在荷兰的第一份工作已经一年有余,并且后来种种原因辞掉了这份工作,但觉得还是有必要记录一下当时的找工经历。

时间

2017 年 1 月到 7 月。

背景

我在丹麦读的博士。交论文后做了 3 个月的博士后。课题内容大致是用物理学的理论模型解释固体药物性质,专业学科上属于“计算化学”或“计算材料学”。因此,课题是用计算机完成的,编程处理数据是日常。

毕业证上的头衔是“药学博士”,因为所属的药学系只能发放这个头衔。

做博士之前,我在英国完成了硕士。

为何在荷兰找工作?

家属在荷兰,我们 5 年异地,不想再分开。相对于家属在荷兰较稳定的工作和身份,我在丹麦工作的不确定性(主要是居留身份)更多。并且,因为家属的身份,我自动获得工作资格,不需要雇主额外申请居留。

所以,我决定搬到荷兰。

困难点

以我的背景,在荷兰找工作,有以下几个困难:

  1. 所掌握专业知识,在荷兰的应用范围极小。从世界范围来看,计算化学的用途主要在制药界和催化界。多数博士生(我不例外)仅掌握少数体系的计算,而我擅长的系和计算方法,在荷兰,没有一家企业在用。
  2. 在大专业方向(化药)上,荷兰的业界研发实力相较欧洲其他国家弱势。2018 年发布的上年(2017)荷兰科研投入公司前 30 榜单里,化药界有 Janssen、DSM、Synthon 和 Sanquin(TATA Steel 可能在 coating 这块能算),但这些企业的核心产品,很可惜,都不是我熟悉的体系(注:虽然 Janssen 和 Synthon 的部分产品我较熟悉,但相关部门都不在荷兰)。
  3. 不具备学位名称对应的典型技能。我从本科三年级开始就已确定往理论模拟方向发展,实验能力甚至不及平均本科毕业生。而化药行业工作目前仍以实验为主,理论拟少。所以,对于中小化药企业的分析、检测岗位,我并不具备上岗技能。
    化药行业总体趋势是供远大于求。
  4. 不是荷兰当地毕业生,不会荷兰语,工作方面跟荷兰的交集少,唯一的经历是博士期间在荷兰一所大学交流 5 个月。

第一阶段:佛性找工(2017.1 – 2017.4)

2016 年圣诞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,我提交了论文,开始了“佛性找工期”。本职工作是博士后,同时在准备答辩,工作仅在 LinkedIn 找,设置了几个搜索关键词,宽泛的具体的都有(理论化学专业技能,化学,药学,药剂不等)。正如上述困难点,荷兰学术界外没有计算化学的岗位,化药企业的实验我做不来,几乎是走投无路;投了一个实验为主(是我熟悉的模拟对象)的博士后职位,deadline 过后第一天就被拒。偶然投一个离荷兰仅半小时车程的比利时职位,本来因为专业技能不匹配而不抱希望,不想收到电话面试,结果不出所料:感谢您的面试,但不幸的是……

就当攒经验吧。

这时,偶然发现 ASML 有一个 PhD masterclass,就试着投个简历,虽然我的专业背景看起来很不相关。没想到,中了。这是 ASML 为了吸引高学历人才而设置的项目,为期两天,主办方包办全部费用,每年有约 60 到 70 人参加。而 ASML,是世界首屈一指的芯片光刻机公司,公司的科研投入是全荷兰第一。“也许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吧”,我抱着这种心态,参加了这项活动。

然而,于我个人而言,参加活动的体验并不太好。原因大概有学科跨度太大、日程太紧、员工文化氛围……等等,全程神经高度紧张,表现欠佳,活动第二天还发起了低烧。活动两周后,主办方致电我,寻求反馈。我说了些客套话之后,就再也没有下文了。后来,看到可能可以做的岗位,断断续续给他们投过几个简历,全部是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”,模版回复也没有。这项活动的初衷是要招人吧,毕竟办这样的活动很花钱,但是招聘部门的冷淡态度,让人觉得好感度不高。只能说,我跟这家公司没缘分吧。

后来,答辩顺利通过,博士后三个月的工作结束,我开始打包,整理行囊,前往荷兰。整个四月份,因为搬家的事,我在荷兰和丹麦之间两头跑,剩下的时间,研究荷兰语学习和 IND(移民局)的信息。这个月期间,简历是一封没投。原因?佛性吧。说来,在此之前我是个挺容易焦虑的人,习得佛性技能,对我而言还不太容易。

第二阶段:用力找工(2017.5 – 2017.7)

初期找工经历和心态

揾食艰难。

由于前文提到的困难点,我对找到匹配度高的工作,一点也不抱期望。策略是从 job descriptions 上找那些 Requirements 上我认得、并且有过一些经验的条目——虽然说这样能找到的也不多,不过比死守在我的专业小领域里好太多了。至于心态,大约是“至少得争取到一个面试”。我算是认真的人,每份 CV 都会根据职位略加改动,尽量体现出自己符合的条件;motivation letter 是根据每份职位,从头开始写的。

从 5 月份开始,我搜索荷兰各种各样的公司,研究他们的核心业务,若是发现有空职位, Requirements 有点沾边的,我就试着投。大概投了 20 来份。大多数是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”,少数发来模板拒信。唯一有回音的,是一家中介公司。谈过之后,对方无奈地表示“你这个背景,真正有空缺的时候常常是找不到人来填,但空缺也非常少”,让我回家等消息。没想到,对方隔天就给我转发一个职位,看着挺合适,然而过一段时间得到消息:那家公司已经从内部找到人填岗了。更是没想到,一个月后,另一个空岗出现了,看完职位要求后,我直接跟中介 manager 建议,不用帮我递简历了,这工我做不来。

老本行,在别国

在 LinkedIn 偶然看到一个职位,描述几乎就是我博士职位的延续。只是,地点在瑞士。我心里想着,投吧,要是这个职位都不中,我就该去看黄历,查查是不是时运不济了。

星期一投出简历,星期四收到回复,安排一个星期后电话面试。电面非常顺利,就我 CV 讨论了一番,也了解到他们和我博士期间的几位合作者有联系,算是一份“有关系有交集”的工作。于是,很快决定现场二面——因为正值夏天假期,要兼顾所有面试人员的时间表,二面定在两个月之后。

看来运气不是很差(笑)。这次的成功面试,增强了我继续找工作、走下去的信心。

转机

“到底出了什么问题?我为什么在荷兰找不到工作?”边这样想着,边去参加了荷兰最大的化药生物界 career fair。时间是 5 月中。走了很多展台,可惜找到的职位基本不合适:要么需要讲荷兰语,要么是实验类的职位。

在展厅转了好几圈,基本上觉得没戏的时候,在一个角落里,我发现了一家做招聘和培训的公司。一问,这家公司主业做化/药/生行业的 recruiting,同时给即将毕业,或者已毕业的相关行业 PhD 做职业出路的培训。“你们跟大学的职业机构提供的服务相比,有什么优势呢?”我问道。对方回答:我正是培训师,曾经也是个化学博士,离校后经历了找工的困难期,以及生小孩后的工作瓶颈期。后来偶然碰到另一位公司创始人,决定结合我们的经验和人脉,成立这家公司,把市场上一手的“企业需要什么”的信息传达给 PhD 们。

听着挺有意思。我在大学里参加过职业出路和 CV 写作的 workshops,然而专门针对 PhD 的却很少,对于化/药/生类的更是空白。如果有一手市场信息,帮助应该不小,尤其是我刚到荷兰,没有人脉、也不了解荷兰市场环境的情况下。

于是报了名。

策略改变:职业培训课上的冲击

“试试看吧”。我就这样参加了职业出路培训。一共三节课,每节三小时。培训课上,我收获了许多之前完全没想过、或者没意识到的观点。其中一些对我影响很大的是:

  • 荷兰市场上大部分的工作空缺,是通过熟人关系网或者内推得到的。Job vacancies 仅是很小的一部分。
  • 博士生普遍过于谦虚(modest)。这可能由思维方式的训练造成。然而,在找工作时,要把实际水平高于市场平均的技能勇敢地表达出来。
  • 要敢于询问一份 job description 背后的信息。讲师举了个例子:一份 requirement 上写“虽然硕士和博士都可以,但倾向于硕士”,实际打电话过去一问“虽然我们也觉得博士生技能强,但之前的岗位我们招了位博士生,思考方式完全不能沟通……我们对博士生的印象不好。”大家都知道,人们难免有偏见,这时候你可打破它:这可能更多的是个人问题,但我并不认为这一个人能代表其他的博士生。博士生在专业知识、科学训练、探索能力上更具优势。

可以说这个培训课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找工作的思路,给了我对荷兰市场全新的认识。于是,我的找工作策略有所改变:

  • (内推工作多)除了在网上搜索,也开始找荷兰的熟人,问询可能的工作空缺。
  • (不要太谦虚)进一步拓宽找工范围,硕博期间处理数据写过不少程序,天天用 Linux,也是可以用上的技能。
  • (不要面子问)对特别感兴趣的工作,询问对方究竟想要什么样的人。

我给这家公司提供了 testimonial。虽然有广告嫌疑……若是有人对这家公司的职业培训感兴趣,可以访问他们的网站:People in Science

Offer!

在参加完培训课后的一个月内,我借着各式各样的关系网(培训师、我家属、博士期间的荷兰籍同事、邻居家在化药企业工作的台湾朋友……),得知了大约 4 – 5 个比较符合我背景和兴趣的空缺。其中一个面试通知的岗位,需要招刚毕业、学习能力强、对 IT 和数据分析感兴趣的职员。在经过电话面试和现场面试后,我顺利拿到了 offer。面试的问题,对于在欧洲呆了将近 7 年的我来说并不难,而且在培训课上也有不少训练。多是询问 CV 上的经历,举例具体说明跟职位有关的经历,以及我未来的想法。关于面试问题的准备,可以参考这篇 100 top job interview questions 的文章。

噢!我竟然拿了一份跟化药行业完全没有关系的 offer!

后记

虽说在荷兰找工作有诸多困难,然而,我很庆幸自己生在这个时代:

  1. IT 行业缺口大。
  2. 我有编程和数据分析技能。虽说个人觉得这部分早该在基础教育中渗透,可惜进度颇慢,我算是“钻了个空子”进来吧。
  3. 我有学习意愿。
  4. 荷兰欢迎有能力、有学历的人士留下。